记忆绿皮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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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求学时代乘绿皮车是痛苦的煎熬，然再次见到时却倍感亲切。那满满深处的记忆如数家珍。

　　在泉州读书时，为了省钱，假期往返大多都是乘汽车后中转厦门坐绿皮火车。那时沿海地区刚开放，内地人都往这些城市务工，价廉的绿皮车是首选的交通工具。

　　而那时的鹰潭慢绿皮车就是见证福建人生产生活的移动舞台，每个小站都停靠，沿途风土人情也可略知一二。到了漳州的郭坑站，由于要换机车头，火车会停留较长时间。列车窗外便是漳州水果园，果园没有边际，有香蕉园、菠萝园、有龙眼树、有荔枝树，因有尽有。列车处的阿姨们将漳州的水果编成诗，叫卖声抑扬顿挫：香蕉菠萝加蜜瓜，龙眼荔枝随你选，物美还价廉。买卖也算公道，钱从窗外往下递，水果便从下往上伸。大多数旅客都会觉得是原产地的水果，比家里市场上的便宜而顺带些给家人品尝。到了漳平则可以看到新桥镇民间绘画的宣传广告，三明及顺昌一带则有柑桔叫卖，实在没有物产的小站，连开水、茶水也能叫卖。仿佛整个福建人都与商业有关，让人觉得福建是个开放的省份，福建人天生的有商业头脑。

而车内的叫卖则不同。在一些稍微大的站，火车停靠时间稍长，如漳平站。那些商贩则利用有限的时间将牛肉干、茶叶蛋等商品带上车内进行叫卖。与其说他们是在叫卖还不如说他们是在表演相声，他们动作麻利干净，肢体语言夸张生动，字语流畅朗朗上口：“花生瓜子牛肉干，扑克鸡爪茶叶蛋，香烟啤酒可乐矿泉水外带几盒方便面”，几句话就将他要卖的商品吆喝齐全。在火车停靠的有限时间内他们要完成推销，确要下一番功夫。

　　倘若不是春运，乘座绿皮车倒也不乏乐趣，然春运期间则是痛苦而无耐的煎熬。记得有一年，到了厦门火车站，那求票的队伍一望无际，如若长城，看样子，当天是不可能求到一张票了。“怎么办？回家还是返校？”心里一直这样反复纠结，又想想母亲亲手做的那红烧鱼、还有父母对我的的牵挂，每次收到家信，总是有句“要吃饱，好好读书，家里没事。”对回家的渴望更加强烈。这时只有一个信念在支撑我，只要能上车就行，那怕站也无所谓。只要能有张票，可是谁又肯让我插个队呢？于是，我决定反坐车到集美，这样可以坐鹰潭慢回家，只要能上车，站几十个小时也没关系。所幸集美是鹰潭慢停靠的第一站，我花了9块钱 ，如同大多赶路人样挤塞上了车。车厢内到处是人，那厕所里、过道间、都拥满了人，要想找个站立之位也要付出极大的努力，就连座椅下也没有人想奢侈地浪费“位子”，垫张报纸横七竖八绻缩着那些舒服的人，抢到点的人是舍不得挪动的，不然“位子”就没了，让人深深地感叹绿皮车上的方寸之金贵。火车每到一个站都固定要停，而临近厦门的几站，必然会涌上一群人，后来列车员索性不开门，那些人就从窗户上爬了进来，却总有些不幸之人连爬窗上车的愿景也没能实现。直过漳州后才没什么人上车，反正列车员也不开门。一路上我都在庆幸，我能上车，且能挤到一个“位子”，而且我还找到一个临近厕所处有个可以靠背的地方，尽管那味道足以让人窒息，但比那些还在练“金鸡独立”的人来说条件已优越了许多。

此时的车厢里便是五味陈杂，风景独特。汗味、烟味、脚臭味、水果味、方便面与盒饭味不时飘逸，厕所散发的阵阵异也夹杂其间，车厢就是个味道会聚的场所；打牌声、下棋争吵声、五湖四海侃大山吹牛声，小孩哭闹声，喧闹起伏嘈杂鼎沸。车厢仿佛是个大熔炉，包罗天下所有。

　　最难熬的是夜晚十二点以后，虽然有回家的信念在支撑，但瞌睡还是不由得到来，于是便强用一只手托住下巴，迷迷糊糊中吃了一口母亲亲手煮的红烧腿肉，可是一张嘴，头却不由主地往下啄，回家就是这样“痛”并快乐着。于是又揉揉困倦的双眼，强打着精神，环扫车厢赶路的人：有人托着下巴手臂撑着靠背来满足睡意，有位子的多数扒在座位面前的小茶几上，鼾声起伏，如若初学二胡发出的杀猪之声，站立的人不约而同的如同小鸡啄米般蜻蜓点水。或许正是那桌团圆饭的召唤，使大家都梦挂牵肠，那桌团圆饭就是延续中华民族血脉的文化精髓，也是众多回家人在寒风中乞求一张返程之票能在所不惜的动力源泉，这也是五千年的沉淀吧！家里那桌团圆菜就是牵连每个家庭成员的丝带。尽管此时距家依然是那么的遥远，但有父母的牵挂，只要能挤上这列车，家就在前方，那桌团圆饭就在只咫，那亲情又是连接风筝的线，风筝飞得尽管很高，但线总是紧紧的被母亲拽在手心的。

　　鹰潭慢从厦门开始将福建切成两半，蜗牛般走走停停，在半梦半醒中摇晃，朝着那个叫家的方向沿着铁轨前行。火车在期盼中爬了近二十几小时，终于到了家乡的境内：卫闽、拿口、吴家塘……,每个站我都可以倒背如流。“各位旅客，请到邵武的做好准备！”总算盼到了这久违的声音，那凶神恶煞般要我们让道的列车员此时也变得那么亲切。我的腿都有些肿，但家确实就到了，下车时依然精神抖擞，迈着步子，对着列车哼句：“不就近二十来个小时么!＂。下了火车，尽管此时觉得大地依然在摇晃，双腿不由的颤抖，但是踏上那熟知的土地，便迫不及待地往汽车站赶上最后一趟到镇上的班车，再走上个把小时的山路，大约晚上７点多，总算到了家，却什么也没吃，就睡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上午。